高中开学一个星期的时候贺一容收到了人生第一封情书。
上完体育课回来看到桌子里的信封,她心里既紧张又期待,但怕被周围同学看出端倪,一点不敢表现出来。
装作没看见一样拿出书本。
可她一下午的脑子都晕乎乎,恨不得桌子上有个洞能让她悄悄看。
放学了她几乎是蹦跶过来,脚底生风,裙摆也高高鼓起。
聂祯皱着眉看她上车,算了,反正不是他的妹妹,裙子再短他也管不着。
贺一容自觉和聂祯革命情谊深厚,一点不瞒着他,压低了声音贼兮兮的:“有人今天趁体育课悄悄塞情书在我桌子里。”
她有些不好意思,嘴巴一抿梨涡就藏不住。
聂祯“哦”了一声,想着写情书的人是喜欢她的腿还是喜欢她的梨涡。
贺一容郑重地从书包里抽出情书,摆在膝上抚平。
初三时候于瑷瑷就收到两三封情书了,据说明珠更是一周收一封。
就她,从来没有收到过。
贺一容有时候也会想,为什么赵恩宇天天嚷嚷着喜欢她,却一个字的情书也不写。
虽然她并不想早恋,也没有遇上喜欢的人,可她也希望有一个人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悄悄喜欢她,鼓足了勇气用心写下一封情书。
不需要多,一封就足够,她一定会好好珍藏这份心意。
贺一容平复了心情,实在等不到回家再看,刚想打开信封。
手里的情书就被聂祯轻飘飘夺去。
“喂。”她伸手去抢。
聂祯身子一转,手抬高。
“你的首要任务是好好学习,本来脑子就不够用……”
话没说全,但他那欲言又止的样子和斜眼瞧她的眼神,贺一容都能想象到他后一句话是什么。
校门口的车多人多,车子行出去一两米就要停下。
挡不住外面的嘈嘈嚷嚷。
贺一容突然的就有些不想再坐聂祯的顺风车。他最近越来越管着她了,张口闭口学习,一遍遍的强调高中不轻松,她脑子不够用。
她懒得理他,也懒得和他起争执,急着想看情书的兴致也突然没了。
在自己位置上坐好了,一句话不说。头靠在车窗上看外面梧桐树映在地上的影子。
端城的梧桐树远没有南城的多,长得也不如南城的繁盛。
贺一容抬头看树顶,想着要是在南城的话,树荫一定会把这条路遮满了。
聂祯知道贺一容不开心,可就算她不开心他也不想把情书还给她。
她一言不发的,车外的嘈嚷似乎隔了千里远,只剩车内空调风呼呼吹着,聂祯也有些不自在,觉得嗓子紧。
“喂,你以前帮我收着那么多情书,我现在也帮你收情书。”
他想了想补充一句,“高考后就还给你。”
贺一容蔫蔫的,像外面被晒干了的树叶。
“那我现在还你啊。”
聂祯猛地转过头去盯着她,冷风直直吹在膝盖上,他却从下往上冒出一股火来,盯了贺一容半晌也不见她有反应,终于自己也觉得无趣,将身体重重砸向椅背上闭眼假寐。
贺一容回去后还真的搬了个箱子,把以前帮聂祯收着的情书全放进去。
有的都有些发黄泛皱了,贺一容觉得聂祯真不是个东西,浪费那么多女孩的真心。
家里的收纳箱有两种,她特地拿了和贺毅林当初送给聂祯一箱“宝贝”一样的那种。
正想打电话叫聂祯自己过来搬,聂祯换了鞋进来。
贺毅林走过去,他想问聂祯知不知道贺一容为什么心情不好,一回来就耷拉个脑袋不说话。
还没开口却见聂祯绕过他。
贺毅林看着聂祯走到妹妹身边,也学着她的样子蹲在地毯上,一沓书放在两人中间。
“哈利波特英文原版。”
哦,原来是聂祯惹了她不高兴。
贺一容不讲话,把面前的箱子推过去。
“白奶奶煮了鱼汤,让你过去喝。”
鱼汤不难煮,却费功夫。大概是因为麻烦,白奶奶很少煮。每次都要提前两三个小时处理,让鱼腥味去了,才煮出一锅一点腥味没有鲜美至极的鱼汤。
贺一容很爱喝,每次都能喝掉小半锅。
贺毅林看到贺一容的脊背松弛下来,她转过脸,先是面无表情盯着聂祯一会儿。
才不情不愿:“你以后不要教训我了。”
语气里尽是委屈,嘴巴还是鼓着。
聂祯笑着低头,鼻尖蹭蹭手腕,才说:“好。”
贺毅林看着两人觉得有些不对劲,但也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。
只是觉得贺一容对着聂祯,越来越亲近了,比对着他这个哥哥还要亲近。
她可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耍过性子发过脾气。
九月底贺一容的生日,贺增建今年可没忘。
大概是因为贺一容的舅舅舅妈要来,他提前一个星期就叨叨着:“小容生日今年办大点,十六岁了……”似乎想找个什么由头,却发现十六也没什么特殊的讲究。尴尬了半天,“二八年华!古时候就要嫁人了哈哈哈哈哈。”
贺毅溯向来不给他面子,嘁了一声。
什么二八年华要嫁人,十六岁还有个别称叫破瓜之年。
他灌了一口水不敢看贺一容,觉得自己整天狐朋狗友的混,思想龌龊了。怎么听一句就想到乱七八糟的。
喝得急了呛起来,贺一容递过去两张纸。
贺毅溯只听见小妹妹细声细语的,“都听爸爸的。”
他不由得多看了贺一容两眼,这丫头情商高,说话做事待人滴水不露的,不知道有没有早恋。
贺一容暑假时候贺毅溯不小心撞见过一次她穿着睡衣下楼,看到小丫头身形渐成,大概在学校也是个香饽饽。
也不是不让她早恋,只是毕竟是流着一半相同血液的妹妹,小丫头又乖巧,接过来后过了几年还真挺招人喜欢,贺毅溯不想自家妹妹被毛头小子缠上。
他决定抽时间和她谈一些男女问题。
贺一容的舅舅舅妈在她生日前三天就到了。
贺一容特地请了半天的假,却被舅舅再三勒令不许去机场接,他们过来就行。
两点半落地的飞机,两点钟贺一容就站在门口望。
她一点不嫌累,踮着脚直着腰往外面看。
贺毅林看不下去:“你又不是不知道,一有车进来门口警卫员的电话就打过来了。”
做些什么无用功。
贺一容头也不回:“你不知道。”
他不知道自己小时候是舅舅膝上,舅妈怀里长大的。
贺一容曾经以为,自己会在玄武湖边的三层楼里过一辈子。
车开过来的时候,贺一容小鸟出笼一样奔出去。
贺家兄弟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。
扑到从车里出来的两人身上,先是笑,后又呜呜咽咽的哭。
贺毅阳在边上看着,等了一会才笑着:“舅舅舅妈,进去说。”
徐道载看他一眼,之前老爷子去世的时候,贺毅阳过去接贺一容,那时候还客客气气的叫徐总徐夫人。
现在却按着贺一容的身份来叫他舅舅,心下宽慰许多,明白贺一容被他们接纳。
他们带了一整个后备箱的礼物来,餐桌上都摆不下,贺增建和贺家兄弟的,一份不落。
贺一容找了半天,仰着头问:“舅妈,我让您多准备的呢?”
徐夫人从餐桌边上找出来,“这呢,你交代的哪里能忘?”
贺一容笑嘻嘻的倚在她身上,撒娇道:“还是舅妈身上香。”
徐夫人点点她的脑袋:“囡囡长不大!”
徐夫人是苏市人,一直叫贺一容囡囡,语气轻轻的,两个音连在一起,尽是宠溺。
贺家兄弟今天才明白,贺一容那种软糯婉转的语调,全是受徐夫人影响。
贺一容趁大人谈话的时候,提着大包小包偷偷溜去隔壁。
转了一圈没看到聂老,猜测大概是被白老先生推出去遛弯儿了。
她在影音室找到聂祯,刚推开门聂祯飞速看了贺一容一眼,手下按了遥控器。
虽然动作快速,贺一容还是逮住了他那一瞬的慌乱。
她往银幕上看去,已经灰了。
“你又看什么不良东西呢?”
聂祯好笑道:“贺一容,我成年了。”更何况他并没有在看什么十八禁。
贺一容不信,走过来抢他手里的遥控器,聂祯哪里肯松手。
“你在看什么?”
“关你什么事?”
贺一容好奇心被勾起来,非要逮住他看不良影片的罪证。
明明力气不如聂祯,也不认输,他一只手就把她两只手腕捏住。
贺一容扭来扭去,甚至头钻到他胳膊底下,也挣脱不了。
她腿也用上,直接坐在聂祯小腿上把他压住。
聂祯无奈:“我是在看不良。”
现在承认也一点用没有,贺一容非要抢到遥控器。
贺一容渐渐身子向前,变成坐在他大腿上,腿夹住他的屁股两侧。
她什么也察觉不到,聂祯却一直揪着神经。
也没时间再考虑会不会伤着她,用了力气一下子贺一容撂倒在地。
俯下身去压住。
脸对脸的,热气与呼吸交缠。
贺一容看他的眼睛,都是自己的倒影。
没由来的紧张起来,刚刚那股蛮横都不见了,声音变小,脖子缩起来。
转过脸去不敢与他对视,似乎再被他这样盯着,自己的心思就被他透析干净。
聂祯稍稍离开,但不知道她会不会还要抢遥控器。
还是把她的手往上压着。
“你来干什么?”不是她舅舅舅妈来了。
贺一容小声道:“我让舅妈多准备了两份礼物给你和聂爷爷。”
她强调着:“你那份最大。”
聂祯弹她脑门:“贺一容,人家林黛玉是拿自家的东西在舅家到处分。”
“你怎么讨要舅家的东西到处分呢?”